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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作者:梁茶   出處:敏思博客)

他,出席了羅文的葬禮;他,出席了張國榮的葬禮;他,出席了梅豔芳的葬禮;他,出席了林振強的葬禮。而這一天,他,終於要出席自己的葬禮……
——深切悼念黃霑先生
這是一篇命題作文。
雖然我此刻確實說不出話,但我還是得命令自己用最快的時間,記錄下這一天。
這標題是我的文章中最簡陋的標題,因為,無論怎樣的標題,都不會比“黃霑”這兩個字更華麗。正如一個小學生在寫一篇作文《我和XX》,來敍述他的長輩,《我與黃霑》是最適合不過。
六旬生命,本應是再戰輝煌的時候。
是的,他一貫如此。突然開始作廣東歌,突然編了首好詞,突然唱了首歌,突然罵了人,突然愛上了人。
突然,離開了。
很多人,絕大部分人,認識他是從他的歌,他的詞,他的戲開始。
我不是。
或者說,我真正認識他,不是從以上的事情。
那年我家買了彩色電視不久,廣東地區剛開始可以收看香港電視頻道。
那晚有個節目。是他的從藝生涯的一次紀念。雖然可能這樣的紀念經常有,雖然他後來還有。但我那晚是第一次看。
看到很多人為他歡呼,為他慶賀,為他歌唱。
他不稱自己是經典,但他隨便哼一段,大家都耳熟能詳。
他自命“鹹濕”,但照樣不少靚女在節目裏向他投懷送抱,稱讚他的為人。
那晚,他說了很多,其實他一向都那麼能說;所有的嘉賓都說了很多。
我不知不覺地把自己感動了。
暗地裏說,長大了,不用做李嘉誠,不用做華盛頓。就做黃霑,能有那麼多一聲令下同聲歌唱的死黨,那麼多陪你嬉笑怒駡、吃苦嘗甜的君子之交。
“如果我死了,你會來看我麼?”
自從看過這個晚會後,偶然總會做一個夢,就是在自己追悼會上,都會有些什麼人,在做什麼。不經意多年後,在他的專訪上,忽然就聽到他自己問知己好友顧嘉輝的這樣一句話:如果我死了,你會來看我麼?
原來,他也是一直在做這樣的夢。
我不屑金庸,虛偽;不喜歡蔡瀾,童顏白髮卻油光滿面,一副酒色之徒裝斯文的模樣;不欣賞倪匡,過於偏執和臆斷,他因為不喜歡共產黨,居然連新界(香港最北部,鄰近深圳的區)都從來不去。
但我就是喜歡黃霑。
若要問我為什麼,我又說不得真。但不自覺中,我學會了他的真誠和坦白,當然,也學會了他的情色觀念。
是的,做一個令人恨令人愛的壞男人,但又很多人默記你的好。
還有,就是用心。
他多麼用心去做音樂,去拍電影電視,去做一個丈夫,去做一個父親,這些都是大家能看見的。
但他最用心的,還是怎樣對待朋友。
在他口中,只要有機會,就會提到一個人,洪金寶。
不因為大哥大給了他什麼,只是因為大哥大那樣救了他一次。那次黃霑喝醉了,在酒吧的樓梯上忽然就解開褲頭來撒尿,結果成龍從對面走來,一把尿就撒到成龍身上。成龍怒火一沖,就要上去打他。洪金寶剛好走在後面,一下死死地把成龍抱住大喊“不能打,不能打,是黃霑,是自己人,他喝醉而已,喝醉而已……”
黃霑說,如果那次真了給成龍打了,就死定了,因為那時文質彬彬的他,是無法承受正血氣方剛的成龍的一頓痛打的。
算不算救了一命,其實很難說。但他數十年來,就將這事放在心裏掛在嘴邊,只有一說起洪金寶,他就十分感激地提起。
我總覺得,一個人,能常常保持感激已經不容易,更能不避忌自己最羞恥的事,最為難得。
只有一個人,真的用心去對待自己的朋友,用心面對自己,才能做得到。
最後一次聽聞他的消息,就是上面這個專訪。
他和輝哥,痛斥如今樂壇的種種不是。沒人敢說他說得不對,若粵語歌有一個教父,只有他們倆可以算得上。
雖然很多人都說複出,為了振興樂壇。但除了許冠傑,我想,我只期待他們倆。
我這生的遺憾之一,就是輝黃演唱會,我始終還是沒去看。但有時會想,去看了,跟千萬個FANS融在裏面,他未必知道我,我未必能接觸他。而在我自己的回憶中,他是唯一的,最接近的。或者這樣才是最完美,亦未可。
專訪的時候聽到輝歌問到他的病情,他就淡淡的一句帶過。
後來知道,他剛知道自己的病情的時候,也只是說了句,“終於輪到我了。”
讀書的時候,老師跟我說那些泰山崩於前而不為所動的人物,我大多覺得無法想像。唯有如今親自所見所聞一個活生生的人的這份灑脫,我才覺得震撼。
於是,我以為他是徹底戰勝了病魔——這樣的人物,應該是連上天也打不敗的。
不久,一個好朋友的爸爸傳來病訊,大家四處奔波,為其尋找良方。我忽然想到了他。於是發了個EMAIL過去,說了下情況,希望能請教到他康復的辦法。
但是沒有回音。
我以為,可能是他助手扣下了這樣冒昧的郵件。於是沒有再敢追問。
今天才知道,其實正是我那郵件,觸到了他的痛處,他雖然未必因此感懷,但同樣愛莫能助。
對不起,霑叔,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。
南方都市報的朋友問我有沒有輝哥和林燕妮的聯繫方式。
天啊,放過他們吧!!!
朋友也是這樣說,但她沒有辦法。
殘忍的傳媒偏偏要在這個時候去狠狠地在他們傷口上撒把鹽,然後來記錄下血肉上滋滋作響的潰爛的聲音。
作為一個喜歡了他二十多年的小朋友,我此時此刻都已經傷痛得胡言亂語,何況兩個跟他相識相交甚至相愛了數十年的朋友?
拜託了,特別是輝哥,他也是那麼大年紀的人了,而不是幹弟弟謝霆鋒或者好徒弟容祖兒那樣的年紀,痛失的心情已經足以令他昏死,何必,何苦呢。
平日,梁茶是無比的自大自戀自我,唯有在他面前,最老實。
於我來說,他是陌生的,但他那樣傳奇但低調的生活,卻是我一生追求的。
於我來說,他是熟悉的,也許很多人比他偉大比他成功,但我覺得他的心態是我最接近的。
曾為羅文放了一個下午的歌,曾為張國榮穿上黑衣,曾為梅豔芳在桌上放上香水百合,曾為林振強默背了他所有的詩。
而這個下午,2004年11月24日,我只想胡言亂語一番,看著他,然後安靜地度過。
因為,他是我最景仰,敬愛的,黃霑。
此致,敬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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